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先生从湖边走过—纪念闻一多先生殉难62周年
  • 发布时间:2008-11-28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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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我又来到南湖边。

  初夏清晨的南湖,美不胜收。波光潋滟的湖水,映衬着满天的红霞,显得宁静而热烈;湖堤上灿烂的凤凰花,如同少女羞红的粉腮,透着阵阵暗香,沁人肺腑;赭红色格调的水上餐厅,静卧于一波湖水之上;西景区的桂堤、水榭、雕塑、四岛、六桥沉静在雾霭中;不远处矗立的六角亭,风铃在晨风中摇晃;婆娑的细柳枝,在晨曦中随着微风拂过湖水……

  湖北岸那一抹哥胪士洋行的法国黄,还是七十年前夏天的颜色吗?哥胪士洋行二楼的那一个“深宵的灯光,漂白了四壁”的房间,还住着我崇敬的先生闻一多吗?

  1938年的春末夏初,先生随着西南联大文法学院一起南来。在山河破碎的祖国南疆,寻到一隅山青水绿,清静舒适,蓝天高远的静土。那一群从长沙战火中步行来滇的读书人,尽管长途跋涉的疲倦仍在脸上,尽管长衫褴褛,尽管满是餐风露宿的痕迹,但却充满了飞扬的青春,不屈的斗志。在五月的南湖岸边,他们很快就恢复了学子的风采,男的衬衣洁白,女的裙裾飘飘,成为蒙自南湖岸上亮丽的风景线。我不知道那时的蒙自人是否意识到,许多的南湖佳话将就此形成?!在这些飘然而至的文雅人士中,许多高山仰止的大师就在其中?!

  先生那时蛰居在风景如画的南湖北岸的斗室中,除了上课、吃饭外,足不出户,独自沉醉在《诗经》《楚辞》的华章中,“怒读救国”。历史教授郑天挺为了他的身体,劝他“何妨一下楼呢”,由此博得“何妨一下楼主人”的雅号。正是在那间“何妨一下楼”上,先生由《诗经》学者变成《楚辞》学家。

  我对先生的崇敬,源于初中时所学的名篇、真正意义上“最后”的《最后一次演讲》。学了那篇语调慷慨激昂,言辞激烈犀利的民主绝唱后,我也是血脉贲张,激动不已。还在那时,我心中便悄然埋下了渴望了解先生生平、思想的情愫。到蒙自后,我在南湖崧岛傍耸立的巨石上看到先生叼着烟斗的头像,以及镌刻在头像下面的“诗人最主要的天赋是爱,爱他的祖国,爱他的人民”的先生一生践行的话,旁边还有楚图南题字的纪念亭和赵补初撰写并手书的“仰止高亭永忆春之末章粉碎琉璃一生奋斗为民主,长吟遗作忍看你的膏脂泪流蜡烛千秋不息向人间”的对联,对先生一生的追求作出了高度的评价。

  先生自幼聪慧,出生于书香世家的他,自小就受到了良好的教育。我看先生的一生,在其内在的发展来看,是个极其矛盾的统一体。有很多极为复杂的冲突,在先生的身上竟然和谐地统一在一起。先生生于旧世书香门第,五岁入私塾,从小饱读诗书,却于十岁能到具有现代教育观念的武昌两湖师范附小去读书,在辛亥革命浪潮中,十余岁的小孩能慨然剪掉辫子,与旧社会决裂。1912年冬,先生考入北京清华学堂,自此在清华度过了近十年的求学时光,在五四运动中,先生参与其中,领悟了真正的“五四” 精神 。1922年7月,先生赴美,在芝加哥美术学院、珂泉科罗拉多美术系接受西洋美术教育。在国外,先生受到了西方民主思想的影响,形成了“天赋人权,反对独裁”的世界观,为其成为民主斗士奠定了思想基础。总的来说,先生从旧的封建家庭出身,受新式教育,是为矛盾一;在清华学的是外语,到美国学的是美术,是为矛盾二;回国后先当外文系主任,又当武汉大学文学院长,是为矛盾三;靠写新诗蜚声诗坛,却又成为故纸堆中的书虫,对《诗经》、《楚辞》、唐诗中杜甫诗的研究,作为“在古代文献中作为一枚鱼雷”,研究到“前无古人,后无来者”(郭沫若语)的地步,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,是为矛盾四;先生做学问,坐的是冷板凳,下的是死功夫,以至于“何妨一下楼”,却又在民主运动中,“用火的语言,气势磅礴的声音,为民主奔走呼号”(王均语),舍生取义,从极“静”到极“动”,是为矛盾五,……先生之矛盾,数不胜数。但这些矛盾,却在“为了国家和人民的根本利益不惜牺牲个人一切”的崇高信念下紧紧地联系在一起了。

  从先生一生走过的历程看,在其所居住、学习的环境中,先生与湖有着不解之缘。先生出生于湖北浠水长江边上的古巴镇,那儿有一个辽远宽阔的大?——望天湖,湖面烟波浩渺,沙鸥翔集,收川汇水,造就了一个富庶的鱼米之乡。先生少年时,常在湖边玩耍嬉戏,湖成了先生天然的乐园。至1910年,先生到武昌上小学,就读于张之洞创办的两湖师范附属小学,校园内有都士湖和菱湖这两个湖。湖使学校增添了许多灵气,校园内曲径通幽,名花异树散落岸上,与教室内的琅琅书声相得益彰。1912年冬至1922年7月,先生在清华园求学。十余年的时光中,清华园中的荷塘,亭亭的荷花开了又谢谢了又开,先生从少年到青年,也曾走过清晨也曾走过黄昏;及至1932年再回母校,也一定像朱自清一样欣赏过撒满月光的荷塘。1938年,国难当头的时候,先生辗转来到云南蒙自,在南湖边上课讲学,钻研学问,让这一湖的美景添了无数的神韵,南湖因为有了先生更令人神往,先生因有了南湖而长存。1939年先生随学校回到昆明后的八年时光中,一直住在翠湖边的西仓坡上。坐在临湖的家中,从窗内俯看满眼清翠的湖中景色,雕梁画栋的亭子,迂回曲折的廊郭,郁郁葱葱的竹子,可以为先生缓解做学问的疲倦。

  先生因抗日战争的暴发而来云南,在云南待了八年,曾经经历的苦难让先生对日本投降后的中国充满了美好的希望。但天不遂人愿,国民党反动派及独裁者再起事端,建一个民主和谐的国家的希望何其渺茫。于是先生走出书斋,毅然加入民盟,为“咱们的中国”唱出民主的绝响。在1946年7月15日的下午,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,在翠湖边西仓坡上回家的路上,先生倒在前进的路上。我不知道那一天的天上是否有太阳?我不知道先生在倒下的那一刻,是否回望过翠湖的雅致与淡然?

  先生生于湖边,长于湖边,又牺牲在湖边。从故乡的望天湖,到少年时的都士湖、菱湖,到青壮年时的清华荷塘,再到云南的南湖和翠湖;在这一过程中,先生由顽皮的少年到学生、到诗人、到学者、到民主斗士,“拍案而起,宁可倒下去也不屈服”(毛泽东语),成就了最伟大的爱国诗人,成就了我们民盟的先驱。

  我每到昆明,都要到先生殉难的西仓坡上,瞻仰先生的遗像,看看先生当年窗前的翠湖,想象先生当年在湖边匆匆地走过;我也常常在闲暇时在南湖边驻足,在先生雕像前凝思,抬头便望见先生在哥胪士洋行的故居,我似乎又听见先生说,“南湖如纯朴秀丽的农家少女,我更爱南湖” ……

  在七十年后的某个清晨,葱葱郁郁的树影里,我仿佛又看见先生匆匆地从湖边走过。

(民盟蒙自文教支部    王海荣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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