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从“何妨一下楼斋主”到“民主斗士”
  • 发布时间:2016-09-27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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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何妨一下楼斋主”是闻一多的别号。西南联大搬来云南,一部分曾设校在蒙自,闻一多“在蒙自,住歌胪士洋行的楼上,终日做研究工作,一刻不放松,除上课外,绝少下楼,几个同事便送他一个别号,叫‘何妨一下楼斋主’”(朱自清回忆)。
这位“何妨一下楼斋主”,勤是一回事,其治学涉足的领域还广,还是朱自清的回忆:闻在《诗经》与《楚辞》上用功功很久,差不多二十年;古文字学的研究可说与《诗经》、《楚辞》同步;在清华文科研究所住着的第二年,他重新研究《庄子》,打算用五年的时间完成;《周易》研究始于民国二十六年联大迁徙途中的南岳,住昆明龙泉镇司家营常与作为邻居的汤用彤讨论,后又转到伏羲神话研究上;他的乐府研究,似乎是到昆明后开始的。

大凡治学,欲翻新出奇,别出心裁,须勤源广,还源慧。闻氏治学,时人“惊其眼光的犀利,考索的赅博,立说的新颖而翔实”,勤与广,上面已谈及,函于慧,与闻氏虽交往不多却“心有灵犀”的郭沫若在谈了上引那段话后指出其求乃综合了“清代朴学大师的考据方法”和“近代人科学的致密”。

姑举一例。《诗经·周南》中有《芣苢》一诗,闻氏先从声韵学考定“芣苢”古读如“胚胎”称其为“双关的隐语”,复从生物学的角度谓古代妇女采芣苢的习俗“是性本能的演出,而《芣苢》这首诗便是那本能的呐喊”,又从社会学的观点谈到“宗法社会里是没有‘个人’的”,女人如果不能证实她种族传递的功能,“就得被她的同类贱视,被她的男人诅咒以致驱逐,尤其令人胆颤的据说还要遭神——祖宗的谴责”。经历层层的演绎,闻氏写道:前有本能的诱惑,后有环境的逼迫“你便明白这采芣苢风俗所含的意义是何等的严重与神圣”(《匡斋尺牍》)。确实,这样对《诗经》的解读岂是腐儒们能所作为?

当然,《芣苢》的完全现代目光的解读,仅是一例而已。《闻一多集》中的很多学术文章如《伏羲考》、《高唐神女传说之分析》、《说鱼》等等,常常胜义迭出,令人峰回路转,目不暇接,限于篇幅,不赘述了。

闻氏晚年成了“民主斗士”。朱自清写道:“后来他参加民主运动,事情多了,家里成天有客。”有一次的遭遇,朱自清记忆犹新,那是1946年春季里的一天,“因为文学史上的一个问题要参考他的稿子,一清早去看他,那知他已经外出开会了,我得闻太太的允许,翻看他的稿子_越看越有意思,不知不觉间将他的大部分手稿都翻了,闻太太去做她的事,由我一个人在屋里翻了两点多钟,闻先生还没有回,我满意地向闻太太告辞”。看来,“何妨一下楼斋主”当易名为“何妨一上楼斋主”了。终于有一天,闻氏永远不回来了——1946年,李公朴遇害,闻义愤填膺,在云南大学至公堂作演讲,痛斥特务,对独裁统治叫板,且掷地作金石声地明确正告黑暗势力:“我们准备像李先生一样,前足跨进大门,后脚就不准备跨出大门。”闻氏果然践履了自己的诺言,在演讲完毕的回家途中,倒在了法西斯暗杀罪恶的子弹之下。

“何妨一下楼斋主”到“民主斗士”,乍一看,转变令人瞠目,简直不可思议,但细细去寻绎,闻氏的一生并非无迹可循:闻氏参加过“五四运动”,后留美,归国后又在清华执教,科学民主理念自是浸淫其身。闻氏在联大召开的一次“五四”纪念座谈会上曾谈到:“刚才有人(指张奚若)谈到辛亥是形式的革命,五四是思想革命,正中我的下怀”,“我念过几十年的经书,越念越知道孔子的要不得,因为那是封建社会的。封建社会是病态的社会,儒学就是用来维持封建社会的假秩序的”,因此,“我要与你们里应外合(地反封建)。如果说,在“何妨一下楼斋主”的闻氏常用科学去解构中国文化,那么,走出“何妨一下楼斋主”的闻氏为反封建、反独裁作狮子吼,作困兽斗,正是用民主去解构中国的黑暗政治,戳破其疱疤。两者一脉相存。

“千古文章未尽才”,这是常见的为闻氏早陨的叹惋,其实,闻氏的“千古文章”,始用笔写,复用血写,“莫谓书生议论浅,头颅掷处血斑斑”,尤其是血写的文章,环顾守内,有几人与!既如是,何“未尽才”之有耶!!

(作者:民盟云南大学委员会副主委,云南大学教授石鹏飞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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